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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節 洪兒遇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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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裏天黑得本就早,加上一層層鉛白色的雲堆死魚般地密密壓在壽州上方,所以等古日揚領著一群護衛從風槍門出來的時候,天已經開始黑了,雖然他們等於剛吃了午飯。

穿過黑藍色的暮光,古日揚裹緊了披風,小跑幾步上了自己的馬車,一屁股坐在柔軟的棉墊子上,叫了聲:「趕緊回去!」,古日揚把手上拎著的包裹往旁邊一扔,馬上響起了一陣玎玲當啷的金屬聲。

這聲音並不怎麽好聽,但馬車上和周圍的幾個手下已經瞇起了眼睛,仿佛聽見了世間最美妙的歌聲。

「頭,您這趟看來收獲不小啊。」坐在古日揚對面的貼身保鏢咽了口唾沫笑道。

古日揚嘿嘿一聲冷笑:「這是賄金,是要上交的!」

「啥?」車廂裏幾個手下都滿臉驚訝。

「看你們沒見過銀子的模樣!」古日揚的聲音也伴隨著顛簸的車廂高揚了起來:「拿銀子是正當的,但得分場合,戰場上我是武士或者殺手,分得是戰利品!可這裏我是督查特使,這可是不折不扣的賄金,不可碰的。」

「頭,你在長樂幫敬忠公事的名聲真不是假的。」雖然眼裏還有希望破滅的一絲失望,但幾個手下一起低頭說道。

古日揚聽了手下說起自己的名聲,面上也是微笑,手卻又摸了摸那包裹,那硬梆梆的金屬還帶著冬日特有的刺骨冰冷,但摸起來卻那麽舒服,讓古日揚心裏也不禁起了一絲悵然,心道:「這『敬忠公事』四字名聲真不是好來的,唉。」

幸好入夜的寒冷已經讓饑餓的壽州恢覆了死寂,街上冷冷清清的像個死城,空蕩蕩的街道本來就讓人有急速奔馳的渴望,因為寒冷而想快點回到壽州的住處,趕車地馬夫大力的抽著馬鞭,疾馳馬車駛過隆隆的街道,速度快的讓騎馬在四周護衛的三個武士都驅馬在街區裏狂奔起來。

就在這地,一個滿頭是血的藍衫人猛地抄出小巷,斜刺裏從馬車前方沖了過來。

「籲!」驚愕的車夫猛地勒住了馬車,而那人絲毫不停的朝車廂沖了過來。

隨行的三個騎馬武士都是高手,無論是作戰還是保鏢經驗都是很豐富,並沒有因突發的情況驚惶失措,最靠近車門的騎士勒馬掉頭已經來不及,索性一個後仰從馬臀上翻了下來,在口中一擊橫掃腿正中那人胸口,等那人被踹得撞在車廂上又彈到地上的時候,保鏢已經馬靴著地,長劍已然在手,兇神惡煞的朝那藍衫人沖了過去。

幾個保鏢還未回答。那藍衫人跪在車廂外地面已經大叫起來:「古特使,我是賈六義的手下晃耀,有要事要稟告……」

就在這時,街頭傳來了大叫聲:「在哪裏!」幾個大漢揮舞著兵刃已經追了上來。

古日揚打開車門,一把把那晃耀拽進了車門,低聲命令道:「趕車!」這輛馬車和三騎侍衛在一群人跑到之前又加速起來,狂野的沖在了壽州的街道上。

「什麽事?」古日揚斜瞥著跪在車廂底板上的晃耀,這個人他剛才見過,曾經跟著賈六義在風槍門一起拜見過自己,是賈六義手下的一個掌櫃,此刻料想正被人追殺。

晃耀頭皮上被開了一道大口子,血滴滴答答的滴在木板,一對眼睛游移不定的看著圍著自己的幾個大漢,還有高高在上的那古日揚,終於他期期艾艾的說道:「有奸人害我,賈老爺聽信謠言,能不能請古大爺送我出壽州……」

古日揚聽了幾句,冷笑起來,牙縫裏蹦出一句話:「推下車去!」

「什麽?」被驚呆了晃耀還沒反過神來,古日揚的幾個手下已經握臂的握臂,拉腿的拉腿,車門馬上就被打開了,刺骨地寒風馬上瘋狂的灌進了疾馳的馬車。

看著還在掙紮的晃掌櫃,古日揚冷冷的說道:「我不插手壽州的武林事務,你們的事自己解決!」

「我知道!」半個身子被推出車廂,身下就是風馳電掣般湧動的路面和石子,晃掌櫃手指死死扳住了車門,惶恐到極點的他大吼起來:「我知道私鹽!」

※ ※ ※ ※ ※

古日揚出來的晚,洪家的公子洪筱寒出來風槍門就出得很早了,雖然等於是沒有眼色而被樂和趕出來的,但年少的他並不敏感,要是他父親聽到樂和那樣說,肯定牙齒都會咬碎。

他心裏不在乎的另一個原因,是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回憶在酒宴上見到的那些傳奇人物了:孤傲不羈的丁玉展、武功天下第一的章高蟬,他們身上都好像會發光,讓身有武功的洪筱寒看來看去看不清楚,好像只有兩團光暈和自己幹了杯。

想起如果自己和相識的朋友說起今日的奇遇,恐怕這些家夥眼珠子都會羨慕地掉下來。這種喝醉了般的得意和酒意一起沖得腦袋暈乎乎的,洪筱寒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。

聽著斜躺在馬車後座上的少爺突然自顧自的笑了起來,前面趕車的車夫掀開車廂前面「望窗」的棉布簾子,從望窗裏看進來笑道:「少爺怎麽這麽開心啊?」

對面坐著的保鏢含笑答道:「少爺臉紅撲撲的,大約是喝多了。」

兩個仆人一起笑起來,心裏都說道:「小孩才知道喝酒的樂趣啊。」

就在這時,馬車突然停了下來,車廂裏馬上透進了一陣令人作嘔的臭味,洪筱寒不用探頭看車窗都知道自己肯定到了壽慶街,這裏是災民聚焦之地,連空氣裏都浮上了他們身上特有的氣味,這是洪筱寒回家的必經之地,每次經過這裏,他都讓馬車趕快通過,因為他受不了這條街的氣味。但沒想到馬車居然突然停下來了,他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
作為護衛的保鏢的高手也趕緊轉頭朝外邊喊了起來:「老王,你怎麽回事?停下來幹什麽?!」

其實車外早就傳來了車夫地怒罵聲還有馬鞭地抽擊聲,此刻望窗的布簾又被掀開了,滿臉怒色的車夫看進來說道:「他奶奶的,幾個要飯跪在馬車前,抽都抽不走,氣死我了!」

「誰叫你停車啊?一路撞過去不就行了!」保鏢恨恨地罵道,說著拍了拍腰上的漆鞘寶刀伸手去推車廂門,一邊下車一邊叫道:「老子下去打死他們!」

「看高大哥的厲害!」車夫笑瞇瞇的叫了起來,以袖掩鼻的洪筱寒也笑了起來。

話音未落,奇變突起!

一道耀眼地刀光陡然從望窗那裏亮起,如同一張銀盤砸在了笑瞇瞇的車夫頭上,馬上化成了兩道銀帶從車夫兩側流了下來。

車夫的半個腦袋從望窗裏彈進了車廂!

上面還帶著笑瞇瞇的笑容!

眼睛還看著洪筱寒!

洪筱寒楞了。

但還沒等他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,身子還掩在半個車廂門裏的保鏢抖地發地一聲慘叫,肌肉盤結的身體就算死亡也是顯得如鐵板一樣,撞塌了半片木頭車門,半個身體靠在車廂地板上。

瞪圓地兩只眼睛好像死前還不相信發生了什麽事情,但死亡並沒有讓他軟倒,而是還直立著。

因為一根冰冷而堅硬地槍刺穿了他的喉嚨,卻還沒有抽走,仍然筆直的橫進了他的脖子。

「啊!!」洪筱寒終於慘叫了起來,原來還因為興奮還紅暈的臉色轉眼間變成了一片慘白。

他猛地坐直了在椅子上,張大了嘴巴,眼睛死盯著車門,一手握著刀鞘,一手猛力地去拔刀。

但第一次他的拔刀動作雖然瘋狂,卻根本沒有握住刀把,右手手指還劃破了自己左手手背!

他太震駭了。

人第一次遇到刺殺的時候往往如此。

更何況洪筱寒還只是一個腰上掛著慕容黑刀贗品地江湖雛兒。

別說刺殺,就連像樣的江湖戰鬥他都沒經歷過。

因為他是個生來就有保鏢的人。

但當你保鏢和奴仆都死亡之後,你也不得不自己戰鬥了。

第二次去摸刀把,終於抓住了腰間的刀把,但不等他把刀抽出來,那刺在脖子裏的長槍帶著被鮮血染的濕淋淋的紅纓抽出了車外,保鏢脖子上爆出的血團還沒消弭在風中,那槍又刺了進來!

雖然車廂的門已經被破壞殆盡,但這槍好像在炫耀自己長兵器的強勁,它根本不屑從攻開的車廂門中再次進來,而是直接刺穿了車壁,在木壁上留下一個大洞後其勢仍然勢不可擋,如一條白龍一飛沖天,又刺穿了車頂才停住!

洪筱寒被這條從身邊急沖而過的白龍又駭得跌回了布墊,但他已經回過神來,練武之人練的就是攻守,趁那條槍還留在車廂裏的良機,他大吼著朝那車壁砍了過去,他知道外邊就是拿槍的人!

在洪筱寒嘶啞而恐懼的吶喊中,手裏的好刀仍然一刀劈斷了木壁,但刀頭發飄,明顯砍了空,但這一劈好像讓車廂裏的白龍受了驚,倏地一聲從它自己刺開的圓洞中抽了出去。

槍手的第二擊退去了,但洪筱寒緊握著的刀和他握刀的手一起劇烈顫栗起來。

因為他看到車廂外邊一個蒙面人正要從車門裏進來,他手上的刀已經被染成紅色,那肯定就是車夫的血,看著那獸光閃閃的眼珠,洪筱寒就像一個大家閨秀看見了一只老鼠從裙邊經過,他用刀指著門口方向大聲尖叫起來。

聲音尖利而驚惶到極點,孤身一人的他已經看到了無常。

而蒙面刀客也像極了要吃貓的老鼠,看著渾身發抖的洪筱寒,他眼裏滿是得意而殘忍的光芒,一手勒住了門框,一邊踩在保鏢的屍體上要進車廂,豎起來的刀刃在血汙中閃動起了寒光。

但就在這時,車廂外響起了驚呼,與此同時一個黑影在望窗一閃而過,車門口的蒙面刀客愕然轉頭看去,在車門這個空中,洪筱寒看得明白,一只黑靴子如同空中橫掠飛擊的鷹隼般,一擊踹上了刀客的脖子!

在這樣快如閃電猛如烈風般的閃擊下,蒙面刀客就如風中的紙鳶被強風催裂,那雙兇狠的眼睛瞬間就從車門間消失不見。

刀客只有那只勒住車框的手,在他身體被踹飛的時候還來不及放手,半個車壁被拉塌了。

站在這四分五裂的馬車上,洪筱寒的視線再也不受阻礙,車外是倒地不起的刀客和一個手持白桿長槍的蒙面人,還有驚恐的行人和乞丐,而使出剛才一腿就擊倒一個敵人的高手就傲然站在車廂前。

他面上罩著白色面巾,冷冷的看著對面的敵人,雙手如鷹翼般舒緩的放在兩腰邊,鷹翼下是兩把堅剛不可曲的輕劍!

劍並未出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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